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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華落盡,時(shí)光祭雨(淺離與宿然)

人終究是會長大的,就像南風(fēng)茈然所說:“我知道以前的我們終究會逝去,最后在流浪的年華里迷失了自己。”宿然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(shí)候改變的,也許是從她輕輕躍下的那一刻起吧。

她從小就是別人羨慕的對象,錦衣玉食,還有強(qiáng)大的家族。只有她自己明白,在那段無知的年華里,經(jīng)歷了多少滄桑歲月的洗禮。多少年了,父母親爭吵得面紅耳赤得場景一次又一次重復(fù)在她的夢里,如漸漸散開的陰霾般揮之不去。

那夜,著一身白色睡裙的母親與父親爭吵無望后,步履踉蹌地跑出家門,轉(zhuǎn)身飛快地沖上了天臺的階梯。她在后面追趕著,心里充滿著恐懼,直覺告訴她,這次,不僅僅是一場鬧劇而已,有一種令她默默恐慌的東西似乎即將來臨,壓在她的心上,使她透不過氣來。

當(dāng)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上天臺時(shí),母親早已站在天臺的邊緣。風(fēng)吹得她的裙子不規(guī)律地?cái)[動起來,像暗夜里跳躍的天使,像錦緞一樣綿延飄逸的長發(fā)飄蕩在身后,以前她撫摩過無數(shù)次的柔順早已成了無法追隨的夢,取而代之的是凌亂。一縷曼延著梔子蘭香的發(fā)絲輕盈地散落在她的手心,那是母親留給她的,最后的溫柔。

父親沒有追來。

“媽媽,媽媽!”她哭喊得精疲力竭,喉嚨里一陣血腥味兒。母親緩緩轉(zhuǎn)過身,抽泣得肩膀不停地顫抖,說不出話來。她緩緩伸出手,朝她輕輕地微笑。

她以為是要像以前那樣擁抱。

就在她向前奔跑的時(shí)候,突然,母親的身體往后一傾,消失在半空中。她親眼看到,母親的身影輕盈得像被雪花葷繞的白蝴蝶,不過,是折翼的白蝴蝶。晶瑩的翅膀隨風(fēng)下落,重重地摔下宮殿的地面,成了小小的大字,然后她眼前一陣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見了……

就是那抹美得令人窒息的夢幻的白色身影,狠狠地撕碎了她沒有一絲斑痕的凡心。她不記得在那晚她究竟哭了多久,她只知道,那個經(jīng)常微笑著拉著她的小手的母親已經(jīng)離開了,永遠(yuǎn)地離開了。

醒來的時(shí)候,她輕輕地從貼滿粉紅色壁紙的公主間走了出來,至今她還記得父親給她挑選房間時(shí)說的那句話:希望你永遠(yuǎn)像天使一樣,沒有任何煩惱!是的,她是天使,是被他撕碎了翅膀的天使,這就是所謂的讓她沒有煩惱么?

父親依然是像往常一樣的瀟灑,只是臉上寫滿了愁苦,但絕不是心痛。

她絕望地看著父親。有什么東西正在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地破碎,她努力地看向父親,希望父親至少能為此感到一點(diǎn)傷心??墒撬e了,她從這個沒有一絲哭過的痕跡的男人臉上,早已經(jīng)看出了他究竟有沒有愛過自己的母親,那個為他而死的女人。畢竟,從四歲開始,他們的戰(zhàn)爭就沒停過。

最初的害怕,到后來的置之不理,再到后來遠(yuǎn)遠(yuǎn)的觀望,她越來越覺得,自己是在以路人甲的角度欣賞一出鬧劇。

那個時(shí)候,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。

誰會淹死在另一個的唾沫之下呢,她總在揣測。

有時(shí)候,她真的會為母親感到可惜。母親是一個世間少有的美人,赫連家族倍受寵愛的二小姐,再加上夜鶯般娓娓動聽的聲音,強(qiáng)大的家族,活潑甜美的個性,早在讀初中時(shí),就有一大堆男生遞情書、為她買盒飯、大肆獻(xiàn)殷勤。在母親成人禮上,來觀望這個絕色公主的一大堆王公貴族、青年才俊更是擠破了門檻??墒悄赣H依然義無返顧地愛上了自己的父親——南風(fēng)凌洛,盡管那個男人并不愛她。他真正愛的,是她的姐姐,那個曾經(jīng)患有自閉癥的赫連世家大小姐——赫連鳳箋。

可是每次,好像都是父親先離開,留下母親一臉疲憊地?fù)釗崃鑱y的長發(fā),擦拭著嘴角流出的透明液體,那樣子簡直像個討要東西未遂的瘋子。

“小然,你醒了。”父親疲憊地揉了揉眼角,伸出手想撫摩她,雖然他并不喜歡那個女人,但是對這個乖巧溫順而又懂事的小綿羊乖女兒,他是真心地疼愛。

她靈巧地避開了。不要再一口一口叫我小夏、小然了,我惡心!

“你終于不用再跟我媽吵了,開心嗎?”她面無表情地看向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。如果眼神可以殺人,她多么希望此時(shí)她心中積蓄的滿腔怨恨可以透過瞳孔如利箭一樣貫穿他的心臟,是他,讓她失去了自己摯愛的母親。

似乎有些驚訝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難以置信的表情。這還是他的女兒嗎?那個會擁抱他的乖女兒,那個會甜美地叫著“爸爸”的寶貝女兒?

她也陌生地看著自己的父親。這還是她認(rèn)為的天下最好最好的父親嗎?是那個喂她吃水晶蛋糕的父親嗎?那個給她買了一屋子禮物的父親?

殊不知,她的心,已經(jīng)死了。

當(dāng)她面無表情地叫著自己的阿姨——赫連鳳箋“媽媽”時(shí),當(dāng)她一個人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埋葬在繁華錦簇的墓地時(shí),當(dāng)姐妹們朝她投來隱隱帶著譏諷的嘲笑的眼神時(shí),當(dāng)自己的親妹妹滿含著淚水問她媽媽哪去了時(shí),仇恨的種子,早已在她的心里生根發(fā)芽。

曾經(jīng)她厭倦了每天客廳里無休止的爭吵和不堪入耳的污言碎語,她等待著有一天能結(jié)束這種日子,到時(shí)候她就不用再倚著墻角以陌生人的姿態(tài)冷眼旁觀。

妹妹的哭聲,喚醒了她心里積蓄而久的仇恨與怒火。那年的她,輕輕拂去妹妹的淚珠,在整個家族面前宣誓:“父親、姐妹們,希望你們給我等著,七年后,我就不再是那個任你們欺負(fù)嘲笑的懦弱公主了,等著我歸來的那一天!”她給自己改掉了宿然這個名字,因?yàn)樗幌嘈潘廾?,她有一個新的名字:淺離,她希望自己在離別時(shí),能夠淡然地淺笑而過。有多在乎,就有多痛。

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優(yōu)秀百倍,努力讓自己不再回憶起母親離開的場景。

很多年以后,每當(dāng)從夢中驚醒,白色的窗簾如鬼魅般地飄搖在幾步之外,襯著窗邊左右搖曳的樹葉,像極了母親徘徊的身影。

她一直記著姐姐的那句話:我們終究要面臨風(fēng)霜的洗禮,在有一天我們不再純潔時(shí),在有一天我們也學(xué)會了勾心斗角時(shí),就再也無法尋覓過去那段真實(shí)的年華。

春日,料逍寒意,紅顏初展,少年坐等愁。

赫連家典雅的回廊屋檐樓宇,少女身著白裙,長發(fā)及腰,嫵媚的桃花眼,嬌容初綻,提筆凝眉,卻又忍不住偷偷瞥向窗外。

少年一身暗灰色的中長衣,黑色的短馬靴,微長的頭發(fā)被帽檐遮去一半,鳳眼細(xì)瞇,如鷹般射向她,眸底卻又如絲般柔情。

他在窗外,她在屋內(nèi)。

他將光滑的青玉放在她溫?zé)岬恼菩模?ldquo;帶著它,到南風(fēng)家來找我。”

她眉眼低垂,唇瓣微掀。

他淡淡地一笑,轉(zhuǎn)身離去。她只是癡癡地看著他的背影,也許是命運(yùn)使然吧,她沒有叫住他,只是輕輕地?fù)崮χ鶝龉饣那嘤瘛?/p>

紅顏將錯,錯紅顏。

“鳳箋鳳箋!”一張俏紅色的小臉伸了過來,一樣的眉眼,一樣的笑容,一樣的唇瓣,一樣的長發(fā),不一樣的俏麗。

“看到今天那個少年了嗎?他的家族要與我們的家族聯(lián)姻了!你說,是你嫁還是我嫁?”赫連語茗俏麗而萌動的臉上,笑意正漸漸蔓延開來,“不過,不管是你嫁還是我嫁,我們都不許生對方的氣。”

鳳箋不語,又想起了那塊青玉,還有他的諾言。她淺笑,輕輕地拂去妹妹頭上的落花。

后來,父親找到了她。“鳳箋啊,我們就要和南風(fēng)家聯(lián)姻。就是前天那個南風(fēng)少主。你是長女,本應(yīng)有你下嫁,然而你也知道,你這個妹妹很不讓人省心,我也該為她尋一門好親事了。我們跟南風(fēng)家交好,語茗嫁過去一定會很受照顧的,你也希望她幸福對嗎?”

她只是眉目低垂,像以前一樣,恭恭敬敬地點(diǎn)頭:“全憑父親做主。”

因?yàn)樗恢笔且粋€好姐姐,甘愿把一切都讓給她。

語茗下嫁那一天,穿著華麗得無與倫比的嫁衣,驚鴻一瞥般美艷,她亦無多說,將那塊青玉塞進(jìn)她的手心,輕輕轉(zhuǎn)身。

夫君,夫君,本是她的夫君,現(xiàn)在卻成為了她的妹夫……他一輩子也不會發(fā)現(xiàn)她才是那天在天窗與他定情的女子,這個秘密會被埋藏一輩子,靜靜地埋葬在她的時(shí)光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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