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劍桃花雨

【一】

北風呼呼地刮著，萬木凋零，候鳥南飛。

隨著夕陽漸漸下沉，名劍山莊的迷蹤林里也越發(fā)變得寒冷起來。迷蹤林里種的都是桃樹。奇怪的是，自我三歲入門后的十年里，這里的桃花從來沒有綻放過。

夜越來越深了?？晌乙琅f緊緊地握著銀光閃閃的奪魂劍，在迷蹤林中心的空地上，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。

“師兄，今天就練到這里吧，我看師父今晚也不會回來了，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吃晚飯吧。今天可是冬至啊，晚上最好別在外面。”不遠處的桃樹下，一個滿頭白發(fā)的小孩笑著對我說。

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，聲音是那么可愛。只可惜，在三歲那年，他被人下了一種奇怪的毒，不僅頭發(fā)全白，皮膚也變得十分褶皺。

三年過去了，師父尋訪了不少名醫(yī)，都沒能找到醫(yī)治他的良方。神醫(yī)龍涎香先生曾鄭重地告訴師父，如果再不吃解藥，師弟將會在明年春天死去。

我當時在窗邊偷偷聽到了這句話，卻一直不敢跟師弟講。

【二】

雖然只有六歲，師弟卻學會了做飯，盡管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。

天已經(jīng)徹底暗了下來，在油燈微弱的光亮下，我們圍著一個破舊的瓦罐，津津有味地吃著青菜燙豆腐。

“師兄，你的武功大有長進啊，招招凌厲威猛！”師弟一邊說著，一邊還從青菜湯里挑出僅有的一根肉絲，放在了我的碗里。

“要是師父在，我的進步一定會更快。不過，我總覺得我的劍法練得有些問題，但究竟是什么問題，我卻想不出來。”我說完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一說到師父，我們的心情又變得灰暗起來。

師父是立冬那天走的，到今天已足足有一個半月了。這次出遠門，他既不是去尋訪名醫(yī)，也不是去會見故友，而是去找一個大仇家。

這四十五天來，我們沒有半點他老人家的音訊，這讓我心中非常不安。

“叮叮當，叮叮當！”濃濃的夜色里，忽然傳來了清脆的風鈴聲。這風鈴是用透明的蜘蛛絲掛在我們的院子外面的，作用是預警敵人的偷襲。

今天是冬至，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鬼節(jié)，難道鬼真的來了？我于是放下碗筷，緊緊地摟住了惶恐的師弟。

門“砰”的一聲被撞開了，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(xiàn)在了門口。他衣衫凌亂，渾身是血，腳步踉蹌。他竟然是……

“師父！”我們兩個齊聲尖叫?！救?/p>

昏迷了一天一夜后，師父終于醒了。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，有氣無力地對我說：“徒弟啊，我不行了。記住，一定要練好桃花三十六式，為我報仇！”

“嗯，嗯！”我連連點頭，流淚不止，“師父，究竟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？”

“是魔刀門的門主獨孤煙。”

“魔刀門門主獨孤煙？”由于我不曾闖蕩過江湖，根本不知道這個門派和這個人，“師父，你這次出門那么久，就是找魔刀門報仇去的嗎？”

“是??！消滅魔刀門是你的太師父臨死前交待給我的使命，為此我苦練了三十年的劍法，沒想到還是敗在了他們現(xiàn)任門主獨孤煙的刀下。”

“我們名劍山莊究竟與魔刀門有什么深仇大恨？”

“這事就要從一百多年前說起了。一百年前的武林大會上，魔刀門的門主戰(zhàn)勝了你的太太太師父，搶走了武林第一門派的榮耀。你的太太太師父心中郁悶難解，最后竟然跳崖自殺了。你的太師父為了報仇，就去刺殺了當時的魔刀門門主。然后，魔刀門的弟子們又來刺殺你的太太師父。一來二去，我們兩派便成了世仇。”

“可是，冤家宜解不宜結，這么多年了，我們就不能忘記仇恨嗎？再說了，自從我入門以來的十年里，也從未見魔刀門對我們不利?。?rdquo;

“不，我懷疑，你師弟的毒就是他們下的。”

“真的？”一想到中毒中的師弟，我心中的怒火就升騰了起來，再也抑制不住。

師父艱難地從床上坐起，顫顫巍巍地把他心愛的寶劍遞給了我：“這是本門的第一名劍桃花雨，為師現(xiàn)在就賜給你。桃花劍法要配合桃花雨才能威力倍增，希望你將來能為我報仇，也為你的師弟報仇！”

【四】

幾天之后，我們在迷蹤林里把師父的遺體火化了。天空中也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，仿佛在為師父告別。

“叮叮當，叮叮當！”預警的風鈴聲再度響起。伴著風鈴清脆的聲響，麻雀等留鳥也齊齊往高空飛去。

“走！躲進小屋！”我拉著師弟的手，飛奔進了院落中的小屋。

雖然迷蹤林的桃樹是按照陰陽五行的排列來種植的，對于普通人來說，它就像迷宮一樣難纏。但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，沒費多少周折就突破了迷蹤林，來到了小院的跟前。我擔心師弟的安危，立刻把他藏進了一個小小的密室。

“厲無敵，你這個老東西，還不快給我滾出來！”一個老者用內(nèi)功嘶吼著，震得小屋微微顫動。

“什么厲無敵，我看是個膽小鬼。”一個少年很不屑地說道。

“厲無敵，打不過我就用毒傷害我的徒弟，算什么英雄好漢，真是卑鄙無恥。”老者一邊說，一邊揮動手中的兵器。聽聲音，就知道那是一柄至少重36公斤的大刀。

一聽到有人辱罵我的師父，我立刻提劍沖了出去：“喂！你們在這里咒罵仙師，難道就不卑鄙無恥了嗎？”

“仙師？難道他已經(jīng)死了？哈哈哈，真是活該！”老者獰笑著，突然把刀尖指向了我，“你個嘴上無毛的小子，快把毒害我弟子的解藥交出來。”

“什么解藥？我不知道。”我突然舉劍刺去，卻被他刀上的內(nèi)力震飛了五尺遠，“撲通”一聲，重重坐倒在地。

老者向前跑了幾步，把刀尖對準了我的咽喉：“到底交不交解藥？”

我轉了轉眼珠，看了看他帶來的少年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雙眼竟被紗布蒙著：“他的眼睛……”

“你們名劍山莊并不擅長用毒，唯一的毒藥便是日月無光粉。如果一月內(nèi)得不到解藥，便會永久失明。你現(xiàn)在相信，你師父真是一個卑鄙無恥的人了吧？”

“這個……”我的心中異常難過，因為我知道，眼前的這個老者，也就是獨孤煙說的這些都是真的，“毒害你的弟子，是我仙師的不對，解藥我會給你的。”

“那你趕緊給我交出來。”獨孤煙稍稍將刀尖移開了半寸。

【五】

我從懷中取出了紅黃綠三個小瓷瓶，拋給了獨孤煙：“紅色的那個瓶里的藥粉，用黃酒浸泡后，口服；黃色的那個瓶里的藥粉，融入熱水后，用毛巾敷；紅色的小瓶里的液體，每日滴上三次。三天后，令徒便會痊愈。”

“既然你把解藥送給了我，我也送你一樣好東西吧。”

“什么東西？”

“上西天??！哈哈哈！”獨孤煙臉色一變，忽然將刀鋒朝我脖子劃來。

“師父，不可以這樣。”那少年忽然拉住了獨孤煙的衣服。

我趁著這個機會，趕緊躲開了他的致命一擊，往遠處飛奔。但獨孤煙畢竟是獨孤煙，很快就擺脫了徒弟的干擾，對我展開追擊。

我玩命似的揮動手中的桃花雨寶劍，勉強和他戰(zhàn)了三十個回合。就在我漸漸抵擋不住的時候，我們的腳下的土地突然一松，兩人齊齊墜落進了一個深洞。

“啊———”我驚慌失措的呼喊在深洞里回蕩。

“啊———”獨孤煙忽然發(fā)出了一聲慘叫。原來，深洞里有一柄劍尖朝上的寶劍，他墜落時，身子恰好被寶劍刺穿，瞬間便一命嗚呼了。

我點燃了一個火把，在深洞里小心翼翼地前行。借著火光，我驚異地看到，這個山洞里到處都是壁畫，而且上面畫的都是本門的武功。

不過，令我感到費解的是，這些招數(shù)不僅飄逸瀟灑，而且十分安寧祥和。

我將火把插在地上，拿起寶劍照著壁畫上的武功舞了起來。十幾招之后，居然越練越覺得順暢，全然沒有了當初的怪異感。

難道，這才是本門武功的精髓嗎？

又舞了一陣，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師弟。于是，我奔回了當初墜落的地方，運起輕功，回到了地面。

“師兄，救我??！”剛回到小院的門口，我就看到了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。

那蒙著眼睛的少年已經(jīng)找到了藏在密室里的師弟，將他高高提起。他雖然看不見東西，但聽力極佳。他一定是聽到了師弟的呼吸聲，把他找了出來。

“快放了他！只要你放了他，我就給你治眼睛。”

“這交易聽起來不錯啊，成交！”

【六】

三天后，我揭去了少年臉上的紗布。

少年揉了揉雙眼，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：“謝謝你，不過我還是要為師父報仇，三天后的正午，我們在楓葉潭邊的鷹愁崖決斗。”

“你難道真就不能拋開仇恨嗎？”

“不能！”少年神秘地一笑，帶著大刀走了。

……

三天轉眼即逝。

正午時分，我們倆已如約站在了高高的鷹愁崖上，大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。

鷹愁崖是一塊極為險峻的巨石，下面則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寒潭。正值冬天，楓葉潭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，仿佛一面鏡子。

得到秘洞真?zhèn)鞯奈夜αΥ笤?，十幾個回合就將那少年逼到了懸崖邊：“認輸吧，只要你認輸，我們就不再爭斗，我們兩派的恩怨也一筆勾銷。”

“不，我寧可死！”少年忽然縱身一躍，跳入了寒潭。“咔嚓！”寒冰碎了，少年的身子墜入了冰窖，只濺起了一點點水花。

我不忍看著這個少年葬身寒潭，也縱身跳了下去。

【七】

一躍入寒潭，我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，但我依舊不停地劃動手臂，往潭底潛去。

終于到達潭底了，我看到那少年正在奮力從河底的泥土里拔一只巨蚌。

“你想干嗎？”我剛一張嘴，冰一般寒冷的水就涌進了我的嘴里。

少�曖昧χ噶酥婦薨觶?疽馕依窗錈ΑＲ環(huán)�努力后，我們兩個終于合力拔出了巨蚌，朝湖面游去。

剛沖出湖面，我就不解地問道：“你要這個巨蚌干嗎？”

“先回去烤烤火，讓我慢慢說。”

一個時辰后，我們換上了干凈的衣服，和師弟一起圍坐在火堆前。

“知道嗎？這個巨蚌里的珍珠可以治愈你師弟體內(nèi)的毒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當然是真的，這毒確實是我?guī)煾赶碌?，所以我一定要為他贖罪。”

“既然你想為我?guī)煹墀煻?，為何還要與我決戰(zhàn)？”

“因為這個巨蚌生活在楓葉潭的深處，若不是借助鷹愁崖的下墜力，我們根本不能到達潭底。又由于巨蚌深深插在泥土里，僅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法拔出來的。

而且由于潭水冰冷，只有在正午時分，才能跳進寒潭。所以我才故意邀你決斗。

“這么說，你不再與我為敵了？”

“冤冤相報何時了？其實，我們兩個門派的恩怨根本就該在一百年前就結束了。這一百年來，我們互相殘害對方的門人，仇恨也越來越深，真是不應該??！”

“是??！仇恨是無止境的，放下仇恨，才有希望??！

不過，你三天前為何不直接把事情真相說出來呢？”

“當時我們各自的師父都在交戰(zhàn)中死了，如果我這么跟你說，你會相信嗎？所以，我只能出此下策啦！”

【八】

期待中的春天終于來了。與以往不同的是，迷蹤林里終于第一次開滿了粉色的桃花。滿頭黑發(fā)的師弟舉著紙做的風車，在桃花林里笑著奔跑，別提有多可愛了。

我也拿起了桃花雨寶劍，在和煦的春風中，輕輕舞了起來。一劍安寧，二劍祥和，三劍和平，四劍希望……

這才是真正的桃花三十六式，這才是真正的名劍桃花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