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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氣

三奶快斷氣了,三奶的兒媳婦秀英,趁人不注意,趴到三奶的耳邊問:“媽,你把這些年攢下的錢放哪兒了?你再不說,就沒人知道了。”三奶的嘴動了動,秀英以為三奶要告訴她藏錢的地方,忙把臉湊上去。三奶睜了睜眼,一口長氣呼到秀英臉上,然后頭一歪就死了。

秀英頓感被三奶呼上氣的半拉臉,麻木木的。秀英又悔又怕,恨自己財迷心竅,在老東西斷氣的緊要關(guān)頭,做兒女的都要避免沾上那口氣,偏她湊近前問什么秘密。在鄉(xiāng)下,老人臨死前,有那心存積怨不能釋懷的,往往要呼出最后一口“惡氣”。這“惡氣”很毒戾,撲到人,人病,撲到樹,樹枯,所以人人都防著死者呼出“惡氣”。

秀英的半拉臉很快就青腫起來,人也變得迷迷怔怔的,往日的刁鉆精明勁兒,全沒有了。

三奶出殯那天,親友街坊全來了。正在守靈的秀英從席子上站起來,神情木然地自語一句:“到時候了。”說完,徑直走到院子里,對著一院子人,大聲說:“我有罪!”人們都怔住了,一齊看向秀英。秀英表情呆滯地說:“八月十六,我罵婆婆老不死的,該打!”說著,舉起手掌,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,臉頰上立即現(xiàn)出幾條紅指印。“八月二十四,婆婆要碗熱飯吃,我卻端去半碗剩湯,該打!”又是一聲響亮的耳光。“十月初一,婆婆偏癱臥床,半夜從床上摔下來,喊我扶持,我盼她死,裝作沒聽見,任由她在涼地上躺了半夜。”……

秀英自曝對婆婆的惡行,樁樁件件,絲毫不瞞。聽得一院子人,先是驚詫,后是氣憤,最后眾口一詞譴責(zé)秀英是惡婦毒媳。秀英數(shù)說完自己的惡行后,一頭昏倒在地上。

辦完三奶的喪事后,秀英的神志也清醒了,但變得羞于出門,見了親友街坊,往往顯出愧悔惶恐的神態(tài),跟以前悍婦的樣子比,簡直是換了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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